中秋，八月十五。
北境荒芜，大雪山脚下，五人齐聚，还差十八人未到。
“小和尚，你家的道觉、道悟、道醒禅师呢，他们三位怎么没来？”
吴学中瞧着到场的四人的模样，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。
“南无阿弥陀佛，三位师叔前不久因犯了戒律，现下正在寺中面壁思过，师叔们不忍负约，特地叮嘱小僧前来。”
小和尚双手合十，毕恭毕敬地低下头。
“小道士，你全真道的北斗七星呢？”
吴学中背着手走了两步，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“师兄们说是要在家里过中秋，就不来了，我、我因为惹得小师妹生气，就被师父罚下了山。我、我再也不敢掀小师妹的裙子了，呜呜呜……”
小道童抱着剑，竟蹲坐在地上呜咽了起来。
“那南拳北腿呢？”
吴学中仰天长叹息，已经是风中凌乱。
“辜负前辈所托，我娘亲正和爹爹闹脾气，来不了了。”
浓眉大眼的精悍小伙抱拳行礼，言语间有一股子豪放洒脱。
吴学中瞪着眼，闷气顿生，半天憋不出话来。
这都是什么人啊？约好的十八个老江湖，结果一个人没来不说，来得全是新手菜鸟。
就这几个人，还不够他吴学中一只手打的，怎么搬得动山上那个逆天的神仙？
“吴老哥，你为何如此沮丧？我们可不都是应约来了嘛？”
一把纸扇展开，白发蓝袍优雅，轻声淡笑。
“这位是……？”
吴学中闻声审视了片刻，却发觉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这第五人。
“辈分上算，羊五阳是我师兄。”
白发女子轻摇纸扇，淡淡然。
“原来是前辈，是我眼拙了。不知前辈怎么称呼？”
吴学中恍然大悟，立马换上笑容。
“吴老哥，你这一口一个前辈真可要把人给喊老了，我此次是第一回离开家门在外游历，论资历，该是我喊你一声前辈才是。”
白发女子眉梢微微挑，略有不悦。
“是了，是了，那不知道小姑娘练就了几重浮图？比羊五阳前辈如何？”
吴学中打了个哈哈。
“浮图？那是和尚玩的，我不练那个。”
白发女子眉梢上扬淡笑，摇着纸扇。
“羊五阳不是你师兄吗？”
吴学中楞了楞。
“他是我师兄，可他后来失恋了，索性六根清净，半路出家就做了和尚，算起来这个师兄我也才见过他几次面而已。”
白发女子想了想，追忆往事。
“那你会什么？”
吴学中有些纳闷。
“沏茶。”
白发女子稍作思索后，注视着吴学中，神情很快就凝重起来，语气笃定。
吴学中傻眼了。
得，这帮人没一个是靠谱的。
什么佛门不破金刚，道教五雷正法，内外拳脚打天下，全是狗屁！
关键时刻，一个抗顶梁柱的人影都见不着。
吴学中抬头望向藏剑山峰，上顶没入云端，高寒绝岭。再回过头看了看眼下的四人：
弱不禁风的小沙弥，哭哭啼啼的小道士，赤膊的练武小伙子，还有一个悠闲地摇着纸扇的白发女人。
能做啥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！
真的是很绝望啊。
没办法，就只好我老吴亲自出马了。
“我吴学中断剑平江西岂会是浪得虚名？还好我有备而来，早就带了四坛远近驰名的枸酱酒，有此美酒，定能请得师傅她老人家，下山过中秋！”
吴学中大挥衣袖，得意一笑。
“大自在，小僧确实有点渴了。”
“时常听师父教诲，三千大道，道本同源，果然，你们和尚也懂我们道士的想法。”
“听爹娘说起过，枸酱酒好像很贵的吧？”
突然，传来了几声清脆响，一时间甘香味扑鼻。
吴学中扭头只看了一眼，立马惊得魂不守舍，目光呆滞。
酒坛开了封泥。
沉默，久久的沉默。
在荒凉的山峰间，回荡起吴学中歇斯底里的呐喊：“住手！你们四个在做什么！都给我住手！把手都给我放下，不准碰我的酒！”
呐喊声太过响亮，传得很远、很高。
山中覆雪，我徒步前行，又停下脚步往山下聆听，不免会心一笑。
藏剑山峰顶，小雪飘，大风刮，高危处是一座悬崖绝壁，如同断桥。
无草无木，寒风阵阵，冷清的峰顶一望天际无尽头。
悬崖边生了一朵粉海棠，在风雪里绽放。
她静静地呆坐了许久，清丽容颜之上增了哀愁，少了淡然。
“喂，八婆？”
我的孟浪惊扰到了海棠。
万花离的背影微微颤动，仍然没有转过身来，只是见她遥望远方的天边。
“你这人喜欢喝酒，脾气又差，动不动就拿剑砍人，都二十好几了，你这辈子肯定是没人要了吧？”
我一边不停地数落她，一边向她走去。
“不过还别说，你这人长得倒还行。我是俗人，就喜欢长得漂亮的，也老大不小了，正巧还缺一个媳妇。”
她回过头。
我停下脚步，就这样站着不走，和她两两相望。
“喂，美女，做我媳妇好不好？我们一起去旅行，去看看山外山，见见天外天，等人老了，走不动了，就找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，歇下来休息。”
我朝万花离伸出手。
“那你身边的那位白清华呢？”
万花离轻声问道。
“你是我媳妇，她也是我媳妇。”
我没心没肺地笑了。
“一山难容二虎，我非但不允许，还要杀了那女的，只准你娶我一个，你该怎么办？”
万花离也笑了。
我摇头苦笑，踱步走到悬崖边，俯视下方，只见云海迷茫，山崖下深不见底，回头再问：“不许？”
万花离抿着嘴，笑着不说话。
“那我就只好一死了之，来生再见！”
我仰风大喊，纵身向山崖下一跳，任由自己直直坠落。
黑木匣开，如惊蛰春雷响。
狂风骤然起，天地间龙吟声破空，无望峰山顶的云雾眨眼间驱散，化为乌有。
成千上万只剑铺天盖地朝山崖下涌去。
风起，万剑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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